年11月, 总部旁,一座小房子被打扫的焕然一新,这是志司为彭德怀专门腾出来的一间“家属来队房”,供彭总和刚刚从国内远道而来的夫人浦安修团聚。
在这座用桦木皮裹着外墙作伪装的房子里,彭德怀和夫人浦安修本该好好叙一叙别情,然而出人意料的是,两人居然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争吵。更令人意外的是,洪学智等 高级将领守在房子外面侧耳倾听,脸上却逐渐露出喜色。
这是怎么一回事呢?原来浦安修在劝彭总回国,要他回去治病。彭总出了什么情况?为什么在战事正急之时,身体有恙了呢?莫急,我们慢慢叙来。
随着《长津湖》系列电影的热播,大众对抗美援朝战场上 的惨烈伤亡有了更深的印象。但大众可能并不太了解, 高层领导虽然不用直面生与死的考验,但头顶的压力,却也异常沉重。尤其是彭总,从入朝之始就开始压力山大了。
一、彭德怀与朝鲜不期而遇
年6月美*入侵朝鲜之时,彭总尚在西北,他刚刚领导一野完成了解放大西北的伟大战役,西北马家*残匪基本被肃清,西北**中心任务逐渐转入整编*队、接收*权、恢复民生上面来。
彭总当时是西北诸省的定盘星,他身兼三个重要职务:西北局书记、西北*区司令员、西北**委员会主席,身上担子不可谓不重。但刚刚结束大的战事,彭总好歹能暂时缓一缓,毕竟诸事刚刚开局,急不得。
谁知没过几天,彭德怀突然接到中央通知,一架飞机从北京飞到西安,要彭总立即到北京中南海面见毛泽东。彭总本来还拿着一份事关西北大局的报告,结果一下飞机,就直接被接到中南海,毛主席当头一问,愿不愿意去朝鲜。
以彭总的性格,以他对*和人民事业的担当,既然主席都说到这份上了,他断然不会拒绝,断然会迎难而上。这也是主席为何把他召来的原因。
年10月,彭总急如星火地带着一个袖珍指挥部深入朝鲜,开启了朝鲜战场生涯。彭德怀一入朝就被美*来了个下马威。
10月19日晚,彭德怀只带了一个参谋和两个警卫员,连同开车的司机,一共5个人越过边境,进入朝鲜新义州。并在那里与朝鲜领导人金日成见面。
当时彭总已经连续工作十几天,经常晚上通宵加班,他是52岁的年纪,虽说还是当打之年,但谁能架得住这样劳苦。彭总熬得两眼通红,脸上塌陷,看上去十分疲劳。金日成正和彭德怀寒暄,突然接到一个坏消息,美*已经抄了我们的后路,把彭总隔断在朝鲜了。而我最近的 部队距离此地尚有公里!
世界战争史上从没有如此奇怪事情: 20多万大*尚未入朝,这支*队的司令员却陷入敌*包围之中!
没有绝世之勇,彭总焉能有如此行动!
金日成不由得一阵慌乱。彭总饶是多年戎马生涯,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,此时也是如临大敌,处于极度疲劳中的彭总眼睛中又燃起火焰。
经常加班的人都知道,在极度疲劳之中再度打起精神,其实是在消耗人的元气,虽然暂时恢复兴奋,但过后的疲劳将更难以恢复。
据彭总回忆:当时敌先头部队已绕到我们住的大洞村后边去了,我与金日成幸免被俘。
怎么幸免被俘的呢?还是托了彭总带的人少、目标小的福。彭总只带了四个人,当时朝鲜北部到处是向北撤退的人民*残兵败将,和扶老携幼向中国边境避难的朝鲜百姓。彭总这个不起眼的小班子,混在人群之中,并未引起美*的注意。
二、洪学智救彭总一命
云山遭遇战打响之后,彭总仍然没有摆脱死亡的威胁。
当时美*频频对朝鲜北部进行空袭,我 的防空能力几乎等于零。彭总的指挥所是美*重点空袭目标,志司唯一能躲避空袭的办法就是挖防空洞。
副司令员洪学智命令工兵在彭总指挥所旁边挖了个小防空洞,敌机一来就躲进去。
年11月24日,彭总指挥所驻地大榆洞上方,突然来了几架美*飞机,转悠了几圈就飞走了。
从经验看,美*头天来侦察机,第二天必来轰炸。洪学智赶紧命令警卫连把防空洞准备好,然后去劝彭总赶紧躲进去。
彭总当时正处于高度紧张的思考之中,他也像当年打辽沈战役一样,一个人憋在指挥所,对着地图一看就是一整天。谁也不敢打扰他,因为当时第二次战役的摊子刚刚铺开,各部 按彭总既定计划向后撤退,诱敌深入。
这种战略战术和寻常战术性诱敌可不一样。
敌*兵力二十余万人,在任意一个方向都具备远距离、大纵深的突击威力,如果哪个方向的兵力配备有失误,或者指挥调度出现差错,让美*突入我防线之后,那么后果将是毁灭性的,朝鲜国将再无领土可退,美*将饮马鸭绿江,战火直接烧到我国东北了。
彭总一生之中,从未经历过如此紧张而不确定的战争,他的神经绷到了极点,此时任何一个小火星子都能引爆他的暴脾气。指挥所的同志们都知道这一点,都小心翼翼地躲着彭总,不敢和他多说话。既怕打扰到彭总考虑大事,又怕惹怒了彭总挨一顿骂。
可以想见,这种情况下要把彭总从作战室里拽到防空洞,这无异于没事找抽。可是总得为安全考虑啊。
洪学智想了个办法,趁晚上彭总累地睡着了,大半夜把指挥所的地图、指挥工具全都移到防空洞里。果然,第二天很早,指挥所里就传出彭总轰雷一般的怒吼,问是谁胆大包天擅自动指挥所。
洪学智见这种场面一般人应付不了,便亲自去向彭总解释。
彭总瞪着洪学智,不好意思骂他,大声说了一句:“谁要你洪大个子多管闲事。”
洪学智赔着笑,连劝带推地把彭总推到了防空洞。
果然没过一会儿,美*飞机就来了。这次来连圈儿都没转,对准彭总住的那所小房子就是一顿炸,大量凝固汽油弹把指挥所的几座房子变成一片火海,周围山林也燃起熊熊大火。汽油弹威力巨大,不燃烧完就无法扑灭。当时还在指挥所值班的毛岸英和志司参谋高瑞欣两名同志,不幸在空袭中牺牲。
彭总呆坐在防空洞内,一直坐了五个小时一动未动。
两天后, 在东西两线同时打响,将联合国*分割包围,愤怒的子弹射向敌人,仿佛在为牺牲的同志报仇……
三、李奇微制造的压力
第二次战役后,美*第八集团*中将司令官沃克出车祸身亡,李奇微迅速接任。后来麦克阿瑟离任远东*司令,李奇微又补了他的空缺,成为美*在远东的最高负责人。
李奇微是个会动脑子的人,连续两次大战役被 爆锤,李奇微不像国会中的某些人,打了败仗就怪前线指挥不力,也不会无中生有诬蔑苏*直接参战,李奇微一直在观察 的战法特点,并给 总结出“礼拜攻势”的特点,即一次进攻只能维持一个星期左右,超过这个时限,后勤供应、主要是粮食和弹药跟不上,就只能停止进攻。
李奇微针对这个特点,制定了一套磁性战术。
即,当 发动攻势时,美*不能打得太猛烈,应适度放 突破自己的阵线。但也不是无底线地撤退,还要同 保持一定接触。每天昼间战斗,夜间则脱开距离,大约保持30公里左右,这个距离大概是 夜间强行*所能达到的最大距离,以免 乘夜袭击。因其既不过分紧咬、也不脱离接触,交战双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磁铁一样的吸力,故而称之为磁性战术。
磁性战术的真正目的是,既让 无法大量歼灭美*有生力量,美*还可以趁 粮弹耗尽时反攻。
李奇微这个战术对 带来很大困扰。
尤其是第五次战役,中朝联*数十万人全线出击,结果却只是把“联合国*”打得后退了,而没有歼灭敌人多少有生力量,全歼一个团的战例再也没打出来。
彭总作为久经战阵的大*统帅,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,前四次战役打下来彭总发现,美*之强大实在不可低估。这不仅是指美*强大的火力,更是指美*学习战争的能力。
纵观我*成*以来的对手,国民**最不善于学习,我*的迂回穿插、集中优势兵力断其一指的战法,国*虽然见得很多,却始终找不到破解之法。
日*比较善于学习,基本上适应了我八路*的游击战术,在华北推行的扫荡战术、囚笼战术、重点破击战术等等,曾使八路*遭到较大损失。单纯就战术层面看,日*着实称得上八路*劲敌。但日*在战略方面有着先天不足,其战争设计上忽东忽西,重心反复转移,并没有把主要精力投入到巩固消灭占领区,尤其是华北,华北驻屯兵力多次被抽调南下,导致其局部优势逐步丧失。而且其国力不足的缺陷在战争后期被无限放大,战术端的敏锐与聪明最终被战略上的不足抵消掉。
彭总在打这两个对手时,精神状态呈逐渐上升趋势,越打越顺,越打越有心得。
打美*则完全不一样。
用彭总自己的话讲,与陌生敌人在陌生地域作战,心里根本没有底。美*学习战争的能力非常强,战术端几乎瞬间摸准 白天不战晚上战的特点,战役层面迅速抓住礼拜攻势的命门,战略层面几乎也是四平八稳,没有大的缺陷。
第五次战役开打之后,彭总的压力越来越大,不确定感也越来越明显,投入数十万兵力,居然连完整歼灭敌人一个团都做不到,这是多么可怕事。
就在彭总忧心忡忡之时,前线突然传来失利消息:师被美*围住了。
彭总之前一直对美*奇怪的磁性战法有所警惕,但警惕归警惕,美*一打就跑,如果我保持攻击的狠度,应该不会有大问题。可是出于*事家的直觉,他仍然感到担忧,现在,这个担忧成了现实。
彭总得知消息知,在指挥所成夜成夜的不睡觉,一直往三兵团打电话,问王近山师救出来没有。据洪学智回忆,最后那一夜,彭总又热又急,通身是汗,只穿了一条短裤,瞪着通红的眼睛问到底怎么样,三兵团报告了师失利、损失极大的情况,彭总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痛苦表情,那是数千个可爱的 将士啊,彭总的心在滴血。
这是彭总入朝之后遭遇的第一次、也是仅有一次,更是最狠的一次心灵暴击。
四、浦安修入朝劝彭德怀治病
彭总的脾气,随着战局越来越复杂,也变得越来越大。有一次彭总回国参加*委关于朝鲜战场后勤问题的会议,彭总罕见地在这场高规格会议上发了通火。
这次会议是周总理主持的,当时周总理还兼着*委日常工作。
会上,有些部门反映了一些困难情况。他们强调国内经济困难非常大,前线巨量武器、粮弹供应问题难以落实,还说了苏联不愿意派直接空*掩护 交通线等情况。
彭德怀越听怒火越按捺不住,他猛地站起来,把桌子一拍,大声斥责道:“这也困难,那也困难,就是你们爱国,难道 不爱国!你们去前线看看,战士吃的什么、穿的什么!伤亡那么多人,他们为谁牺牲?现在没有飞机,火炮又很少,后方运输没保障,粮食服装运不上去,又饿死、冻死了很多战士,难道国内就不能克服困难吗!”
实话实话,彭总发这么大火,既是为流血牺牲的 将士们发声,何尝不也是自己积累已久情绪的发泄。
会场气氛骤然紧张起来。主持会议的周恩来虽然尽力维持,但会议还是不欢而散。
当时彭总身体已经不是很好,屡屡有一些小毛病,医生诊断是长期劳累导致的,劝他留在国内暂时休养一下。彭总断然拒绝,开完会又马不停蹄地奔赴朝鲜前线。
他有压力啊!
当时中朝联*迫于战场形势,从刚刚夺取的汉城中撤了回去,美*重占汉城(今首尔市)。当时舆论很不利,不仅朝鲜国内议论纷纷,我国国内也有一些悲观的看法。彭总虽然知道这是形势所迫、力量对比所迫,不是 打得不好,但毕竟汉城的*治影响太大了,他也很难顶得住舆论的压力,他在指挥所也对邓华、洪学智发过牢骚。可是也就是说说,战场上的压力无人可以取代啊。
长期高度紧张,终于给彭总的身体带来较大的伤害。
第五次战役结束之后,彭总越来越感到身体虚飘飘的,他明白,这是身体透支了。到了年11月,气温又像年一样下降得很快,受寒气侵袭,彭总逐渐抵受不住了。
彭总戎马一生,早就患有肠胃病和痔疮。到朝鲜后,长期在恶劣的条件下生活,住在寒冷、阴暗、潮湿的矿洞里,饮食、睡眠无常,精神极度紧张。作为一个五十开外的人,彭总精神意志虽不减当年,但毕竟身体不饶人,他已不能像当年抗战时那样连轴转了。
彭总各种旧病不断发作,大便时经常流很多血,大家都为他的健康担心。从年8月间彭总头上前额左眉上方长了一个小肉瘤,越来越大,前线医生看了看不敢确定,怕是癌症,劝他回国确诊。
当时彭总的主要助手、副司令员兼副*委邓华也累病了,回沈阳治病去了。彭总放心不下战局,一拖再拖,就是不回国。大家怎么劝就是不走。
这时洪学智副司令员突然接到后方留守处报告,说彭总夫人浦安修同志想从沈阳坐火车到朝鲜去,探望彭总。
洪学智大喜,便瞒着彭总派人去把浦安修接了过来。
其实浦安修也不是专程来朝鲜的。她当时正随一个参观团在东北访问,距离 总部所在地桧仓距离不算远,便到朝鲜来了。
当时火车没有通到朝鲜境内,到安东(今丹东市)就改坐汽车进朝鲜。浦安修路上还遭遇了一次险情,当时美*飞机经常在我后方进行轰炸,特别是遇到汽车,更要炸。一架飞机在浦安修坐的车上空盘旋,投了颗炸弹下来,司机一个紧刹车,浦安修头上碰得鲜血直流,好在敌机一会儿就飞走了。
与彭总见面后,彭总脸上出现了久违的温馨的笑容,他笑着对浦安修说:“算你命大咯。别的同志家属都没来,你也别住多久,住两天就走吧。”浦安修早就被洪学智提醒过,一定要劝彭总回国治病。
浦安修一见彭总这个样子,也是心疼得不行,特别是看到他头上那颗奇怪的瘤子又惊又怕,她反复劝丈夫一定要重视病情。于是,就出现了文首描述的那一幕。
这时,陈赓、宋时轮等人见浦安修也劝不下彭总,便直接给中央发了电报,由毛主席、周总理亲自出面催促彭总回国治病。一直拖到年4月7日,彭总这才心有不舍地离开朝鲜前线,回国诊治疾病。
万幸,经过X光诊断,彭总左额上的肉瘤是良性的,医院立即开刀切掉。住了不到一个月院,彭总就出院了。
战争不总是流血牺牲,隐藏于幕后的压力,对将士们的摧残同样不可小视。透过历史帷幕的一角,向70年前的勇士们,致以最崇高的敬意。